-
疙瘩汤
卖菠菜的老婆婆,少言寡语的。皱皱的脸,黑黑的皮肤,一身蓝褂子上挂着几块晒干的泥印子,像补丁一样的招眼。坐在一小块纸壳上,两手合一抱着膝盖,默默的的望着来往的行人。菠菜的根茎上还挂着湿润的土,茎叶肥厚可爱,水灵灵翠滴滴的样子,似乎一折就滴出水来。婆婆坐在街尾,看起来有点孤单。下午的时光,行人寥寥。她不是卖菜的小贩,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样子,像极了我不相识的老乡。这样新鲜的菠菜,与我老家园子里的没什么两样,最适合做疙瘩汤了。做好了也适合送给这位老婆婆一碗,热乎乎的喝下去,解渴又解饿。在繁华小城的街角,这一幕,足足让我心生温暖与疼爱。很久没有吃疙瘩汤了,突然间想念起来。走过去又折回,只有这样的菜,才最适合做疙瘩汤,大概也只有这样的老婆婆才会更喜欢喝疙瘩汤。而我呢?我也喜欢。对于疙瘩汤,说喜欢,心里还是很惭愧的。自从在这个县城里摸爬滚打的生活之后,连想念的时候都少了。也许我们的孩子更不知道面食还有这样一种吃法,不解甚至不喜欢。这有什么关系呢?人长大了,才会对过去生活有一份特别的理解。而我理解的时候,已是人近中年,想念,不过是站在光阴的对岸向旧事遥望,望着望着,心就疼了,泪也来了。我心里盘算着,就今晚,我一定做一顿像样的疙瘩汤,给老爸吃,给老王小王吃,或者再送给附近的邻里朋友。还会自豪的告诉他们:吃吧,我们小时候经常这么吃。其实别人是不会在意的,这只是说给自己听。真的,没人知道,当一碗疙瘩汤被一双慈爱的手捧到我的面前时,那那缭绕的香气在一瞬间就被吸进鼻翼里,那饥寒交迫的胃啊,就开始慢慢蠕动。碗,一直被捧着,那双眼一直在看着,而我顾不得还没长开的胃,贪婪的喝着。如今,唇齿之间萦绕的香还在,可那双手呢?那双眼睛呢?那个孩童呢?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怀念啊?用深深或者极其都不足以表达。孩童已经长大,可那个为我做疙瘩汤的人,那双手,那双眼睛,不在了,都不在了。妈妈做不好细活,缝缝补补手工绣绣什么的,都是一知半解。这已经足够好了,本来在未嫁之前,妈妈是个备受宠爱的女孩,不仅是家里最小,而且家境殷实。可是命运,它不看你的前尘后世,一点道理不讲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作弄人,生生地把一个小家闺秀变成一个粗劣的人。妈妈没有怨没有恨,只一味的的经营着生活。她觉得生活是充满希望的,因为有家有我们。而她的希望是藏着的。那个年代的女人都是不够精致的,都在为生计辛苦操劳着。缺米少粮的日子真不好过,那年月,五口人的青黄不接,着实为难了妈妈。随着肚子一天天瘪下去才能盼到新麦下来。还好,新麦下来,总算见到细粮了,能足足解几回馋。常做的,也就是疙瘩汤。回头想来,妈是精明的,你想,这饭有多经济实惠,既吃得饱又省了粮食。满满的一盆端上来,实际上有一大半的白开水被几叶菠菜的绿和白色的汤汁遮住了人的眼目,只有勺子一头扎向盆底才能打捞上来一碗匀称的疙瘩汤,这又让妈妈为难。三个孩子怎么分呢?最后是,弟弟分的多,我一点姐姐一点。到现在还记得那场面,三个脑袋瓜一字排开,用筷子先挑起柔软的几片菠菜叶子 ,软软的细细的,不用咀嚼,就滑溜溜的下咽了,然后再去喝那面疙瘩,忙活的欢喜。认真而专注的憨态,常让妈妈忘了自己。现在再想起妈妈和的面疙瘩,的确是不够匀称 ,也不美观,可是面糊糊和菠菜的清香,还有那个岁月妈妈赋予我们的温馨场面,远远超过现在大酒店的“珍珠翡翠汤”的味道。现在,没人想着要吃疙瘩汤了,也似乎在渐渐地淡忘这个名字,被端上餐桌的是焕然一新的被精心修饰了的珍珠一样的面疙瘩,被有钱人抬爱,被富贵们溺宠。他们吃到的,只是一种食物,虽然赋予了耳目一新的名字。如果一种事物根植了一份感情在里面,那它的味道就有所不同了。不懂的人永远不懂。那个年月,那些像妈妈一样淳朴的老乡,那么多顿温润可口的疙瘩汤,我们不要因为生活的进步而遗忘,也不要因为满目繁华而鄙视,更不要因为曾经的贫困而羞耻。财富不见得都是荣华富贵,有时候,一杯水,也足以让人铭记一生。饱食疙瘩汤的岁月已经过去,可是母爱亲情和善良会一直延续下去,不管你是否在意领会,这份情义会一直光明磊落毫不夸张的存在着。我想念的疙瘩汤一直在旧时光的旧房子里,有我所有的亲人,他们都在,一直在。。2016/4/17 15:37:55
举报不良信息
有麝自香兰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