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行且珍惜

、、求不得“八苦”，可是，我却始终放不下，始终不能淡看生死、笑对人生。

第一个让我深切体会到“爱别离”之苦的是外婆。虽然天人相隔已是多年，我却依然清晰地记得外婆病中的模样：芦柴棒一般消瘦的身体，吃力地支撑着一颗硕大的头颅，整个人宛似一枚失去光泽的大头针，生锈地蜷曲在时光的角落，看着惟觉心酸。那时的我，如同所有其他病人的亲属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魔一点一点蚕食自己亲人的生命。

直到那一刻，我才蓦然惊觉，我被彻底隔绝在外婆的生命之外，外婆的那扇生命之门，终将向我关闭。任凭我怎样拍打，怎样嘶喊，都无济于事，我终不能再挤进那扇快要合上的门。后来爷爷、大伯、外公，一个一个地向我关上了生命之门，目送着他们相继消失在时光的转角，我的心中怎能不生悲？怎能不生凉？终究，我只是一个游走在红尘的人，既参不透生死，更看不破别离，只能在聚散离合中悲喜。

有人说，聚，是缘分的开始；散，是缘分的终结。世人多喜聚不喜散，唯独黛玉却喜散不喜聚，她说：“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清冷？既清冷，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表面上，她是在辩证地看待人生的聚散，其实是在辩证地看待人生的悲喜。

表面的聚散离合带来的却是内心的悲欢喜乐。喜聚抑或喜散，在我看来终究没有多大分别。这两种选择，说到底都是逃避，逃避着悲抑或喜。我们，终究都是游走在红尘的人，始终逃不开悲喜。有些聚散，是任谁也左右不了的。

这些天喜欢回忆，因为回忆里有温暖，有曾经相聚的喜悦。儿时的时光，轻轻浮上心头，与之一起浮现的，是当年的那些小伙伴。那个时候，我们永远不知道疲累，可以徒步从这条山路上去，兴冲冲翻越几个山头，然后披着晚霞从另一个山头下来。

尽管回家会因此受到父母的责骂，但大家依旧乐此不疲。山里没有宝藏，却有相聚相伴的欢乐。还有一次，我们一气奔了十里路，直到口渴难忍，才放慢了脚步。可喜的是，路边竟然有一棵大梨树，大家立刻欢呼起来。看看左右无人，几个胆大的便攀着树干站在了树枝上。

他们脱下外套做成布袋状，将梨子一枚一枚塞进去。仰头，看着满树黄橙橙的梨子，树下的我们馋涎欲滴。后来，梨子的主人来了，他的一声大喝，让我们慌了手脚。树上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扔了梨子爬下树干就使劲跑，我们也跟着朝同样的方向跑去。气喘吁吁的我们一口气跑出去很远，方才停下了脚步。

虽然没有吃到梨子，但大家还是相视大笑，为了刚才的成功逃脱。后来，大家相继上了学，再后来工作，结婚，生子，养家，天各一方地忙碌着。相约再聚，似乎已成了一种奢望。不知道多年后的我们，是否还会想起这次没有实现的重聚，是否会生出稍许遗憾？

婆娑世界，怎能没有遗憾？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去减少这遗憾，且行且珍惜。

奶奶是一个命苦的人。每每提起奶奶，父亲总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他一面叹息，一面向我们讲述着曾经的辛酸往事。他们那个年代很穷，穷到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件衣服能够补丁摞补丁地从老大穿到老小。谁家过年要是能吃上一顿白面馍，就已算是很好的过活了。我的奶奶，像那个年代大多数女人一样，少女时裹了小脚，长大后嫁人，相夫教子，日夜操劳。

在那个还需要人工磨面的年代，面对几个懵懂的儿女，奶奶独自承担了磨面的辛劳。我很难想象，小脚的奶奶是如何一个人吃力地一圈一圈推着沉重的磨子，磨完一家人的口粮的。至今说起来，我的父亲仍是满脸愧悔，只恨自己当时少不更事，不懂得为奶奶分担一点辛劳。生活往往就是这样，等到我们完全醒悟过来的时候，沧海已经变了桑田。而那个曾经相伴你一程的人，早已在某个站点下车，从此在你的世界消失得无影无踪。

岁月，永远不等人。积劳成疾的奶奶，过早地离开了人世，甚至来不及看她的儿女成家立业。这是我的父亲始料不及的。不过，有一个小插曲却让这段苦涩的回忆稍显安慰。为了贴补家计，我的父亲过早地告别了学堂，干起了苦力。他用挣来的第一份工资，一角五分钱为奶奶买了一碗臊子面。至今，他仍清晰地记得奶奶脸上的笑容。他说，奶奶那次是真心高兴。

或许连当时的父亲都不曾料到，那一碗臊子面竟让他今后的回忆多了一份小小的慰藉。那份小小的慰藉，是父亲对陪伴他一程的奶奶的小小珍惜。虽然这珍惜，在日后的父亲看来是多么得微不足道。倘若时光能够倒流，我相信，我的父亲一定会倍加珍惜那些与奶奶相伴的岁月的。

行一程山水，且行且珍惜。在时光的列车上，我们永远无法奢求所有遇见的人都能够陪自己坐到生命的终点，唯有把握好每一段有他们相伴的时光，努力去感受生命里的每一次悸动，默默去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亲人。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读着龙应台《目送》里的这段文字，我竟止不住地涌起一层悲伤。

我可以千百次地和陌生人擦肩而过，可以很轻松地向不相熟的人挥手道别，却唯独不能忍受和至亲至爱的人生离死别。虽然，所有的人都在用不同的声音向我重复着，生命是一场终将散场的筵席。就连佛祖释迦牟尼也说人有生、老、病、死、怨憎会、

秋窗风雨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