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养”的豆苗

去年秋天，从同事妈妈那儿买了几斤剥好的老品种大青豆，那种记忆中忘不掉的鲜嫩味道唇齿弥香，久久留存在素来有些挑剔的舌尖上。

今年暮春时节，忍不住跟同事妈妈讨要了一小包优质豆种，送回山里老家打算让它们在那儿创造生命的奇迹，繁衍出“吃不完”的青豆来。二老对此格外慎重，优选了家里最肥沃的一块田地，松土平整后赶在播种的节气将豆种连同我的期盼一同种到地里，宝贝似地愈加精心呵护着这些“不一样”的豆子。

此后的日子里，隔段时间打电话回家，末了我总忘不了询问那些豆子的生长情况，至于什么时候发的芽，什么时候抽的叶，甚至豆秧大致的生长轨迹，我都能从婆婆的描述中有了更多具象化的了解。那段时间，我的脑海中常会浮现一大片绿油油的豆苗，在初夏的艳阳下闪烁着逼人眼球的光芒。当一阵阵山风轻轻拂过田间，沉甸甸饱满的豆荚迫不及待地从密密匝匝的绿叶间挤出来，摇晃着可爱的小脑袋你挨挨我，我碰碰你，那番景象好不开心热闹！

夏天，青豆陆续上市了，我想着家里的那片豆秧也该挂荚了吧，或者山里的气温略微偏低二三度，豆荚应该是瘪瘪的还没有长出豆米呢。可是你说可笑不可笑，事实却意外呈现出了不同的画风——那一大片豆秧确实长势喜人，几有半人高，豆棵壮硕得比筷子还要粗，茂盛的豆叶乌亮乌亮的，但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豆株上却连花都罕见，更别说长出豆荚了。不事稼穑的我对此怪相颇不能解。

见我满心疑惑，婆婆跟我提及豆苗不长荚的个中缘由，原来是公公过于“精养”了这些豆苗，从豆种落地开始，他就隔三差五不停地施肥补充营养，生怕让它们受到丁点儿怠慢，以至于这些豆苗“恃宠而骄”，只一味地贪个儿疯长，却彻底忘了自己原本该承担长豆荚结果实的义务和职责，最终徒长了一大片貌似蓬勃旺盛实则毫无价值的空枝。

待到秋日万物萧条时，即便塞到锅灶用作柴烧，那蔫巴巴的火苗子也是不能与真正意义上的薪柴爆发出来的威猛火力相提并论的。哎，真是虚晃了短暂的一生，也生生糟践了当初那一小袋上好的豆种，还有我满心的期盼，想来倍觉可惜！

我不懂农事，并不能确信豆苗不结豆子是否真的跟豆秧“营养过剩”有必然的关联，但婆婆的那番话却无意间蕴藏了一个寻常的“育苗”道理。是的，在生命成长的过程中，任何一种违背了事物本性以及自然成长规律的过细的“精养”方式，都可能会导致物性的根本改变，甚至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毁灭。

就像孩子，从孕育腹中的那一刻起，每一个生命都是满载父母和家庭希望的“小豆苗”，谁不希望他们能够如愿冲破泥土，茁壮健康地抽枝长叶，在和煦温暖的阳光里散发着生命蓬勃的色泽，并能够开花结果长出饱满的“豆荚”呢？若是到了收获的季节，金色的秋风中，当耳畔传来“豆荚们”快乐地摇响生命的铃铛时，那才是这个季节里最唯美动听的乐音。

毋庸置疑，一粒优良的种子能否健硕地成长并最终结出饱满的“豆荚”，用心培植自然是必须的，但凡事都该有个限度，若是照顾得过于精细周全，剥夺了他们与环境抗衡乃至融合的自觉，怕也同样会结不出理想中的“豆荚”来，即便是再好的一粒种子，终归也是白费了吧。

遗憾的是，每一粒“种子”从开花到结果的生命成长过程仅仅只有一次，错过了就绝无从头再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