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佛{二}——之众生

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佛老眼睛里泛起了两片泪花，接着两颗晶莹的泪滴儿啪嗒一声落在了船舷，又溅落到水面上去了。

冲锋就在佛老的泪滴“啪嗒”一声溅落到船舷上的刹那间爆发了，这些家伙一起发力，掀起了巨大的浪头，像一座山一般的朝着我们压盖了过来。就在他们发起冲锋的同时，佛老将手掌举在空中，将掌心对准了浪头，大喝了一声，“唵嘛呢叭咪吽……”，一道闪电，忽的划过夜空，划过浪头，划过湖面，一声惊雷炸响……

湖面上恢复了平静， 天空中任然是一弯牙月，三星忽现忽隐，眨眼间似如言语又无声。

佛老身上的佛光已隐，唯月色如水，水光流满湖面，也流满佛老沉静的面庞。

我无语，佛老亦无语。就这样静静地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佛老终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些鱼儿起在了水面上；渐渐的又有些鱼儿起来；不一会竟然起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有成千上万条鱼，聚拢在船舷两侧，摇头摆尾，推着水波，吐着水泡，就像是有开合的言语。后来还有了些其它的生灵，虾，蟹，龟，甲，也是不计其数。水上被搅扰地起了不小的浪头，渐渐有了些汹涌的意思，船身都已经不能安稳了。

我很惊讶，又非常的有些怕。

老先生却微笑着站起身，向着左右挥了挥手。这些生灵们便立刻静了下来，不再摇头摆尾，只是拿眼睛望着船上，望着这位老先生。船安稳了。我松开了紧抓住船舷的手，手心里竟然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来。

“先生！哦，不，应该称您为佛老。我信了，您就是真佛。”

“哦？怎么就信了呢？”

“这些生灵分明是闻道而朝圣的啊，若您不是真佛，哪有这般异象的？”

“呵，这都是些披鳞带甲的活物而已，哪里懂得什么闻道？”

“那……这些活物团聚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

“这个说起来还是因你而起呢。”

“因我？”

“是啊，我刚才说过，我是佛，而又非佛。我是你，是你的佛性佛心，因你而见我。而你心渐明，佛也便渐显灵光了。灵光出现，这些活物便都能看见了，所以趋会于此。可并非是来闻道参禅的。就像世上多有参拜供养佛的人，可又有几个是为修心养性向佛悟道而供养参拜的呢？这些活物要求得的无非是一些血食而已。”

“求血食？”

水面上这群生灵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挤挤攘攘，又有些躁动起来。

佛老没有再说话，而是将食指放在了嘴里，一用力咬破了。鲜血像一个小小的泉眼一样冒了出来，在手指肚上凝汇成一个鲜红鲜红的血珠。佛老看了看我，又转眼看了看湖面上这群生灵，然后将那根冒着鲜血的食指向着天空扬了扬，血珠儿便滴溜溜地脱离开手指，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渐渐高了，远了。

有些快望不见了的时候，忽然地就变大了，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血球，又忽然地就散开了，散成了一大排红色的云，将湖心这块天都遮了起来。雨紧跟着就来了。红色的血雨，豆大般的雨滴，砸的湖面噼啪直响。船上却是一滴未沾，雨滴在离船有三丈高远的地方就躲了开去。

水面上，这些披鳞带甲的家伙开始各显神通，争抢着那些血滴儿，大口地吞噬。

我看呆了，愣在了船头。

直到水面上乱成一锅粥，佛老才拍拍我的肩头，“你看这些活物，与你人世那芸芸众生，可有什么不同？”

我这才回过神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木木讷讷地点了点头。

佛老笑笑，接着说：“看仔细些，看看这般同等鱼虾，也有不同的争食方式。正如人之求名求利，各有手段，又各有心法。”

湖面上的活物，有的吃了些许血食便潜入水中去了；而有的吃了嫌不够，就还在那里争抢。雨终于是停了下来，还未被吞噬的血珠儿在水面上滴溜溜地打着圈儿转，却并不溶于水。那些没有吃够的家伙们明显已经看到珠儿的有限，吃一口便少一口了，更是拼了命地抢夺。

于是战争便起来了，大一点的鱼开始撕咬小一点的鱼；蟹在驱赶着虾；龟在追逐着甲；后来又不分族类种群地混战在一起。有些弱者悻悻退去了；也有些强者被围攻而死了；还有些阴险的家伙藏在角落里，时不时探出来抢夺一些些余利，又赶紧就缩了回去。

这些血食毕竟是有限了，到后来终于是没有了。湖面上有些尸横遍野的感觉，一片狼藉，又有些家伙开始吞噬这些死去的活物。

忽然，我感觉出有一些不妙，剩下的这帮家伙争抢完血食却并未离去，他们在湖面上来回穿梭着，越来越快，越来越显得急躁不安。后来，竟然都向着我们这边围拢过来。但那些眼神已经不再像最初乞食那样柔和，而是急了眼的红，欲望交织着愤怒，燃绕着贪婪的火焰。

这可都是一些大家伙了，龟甲如席，鱼虾如丘，有些甚至比我们这条船还要大好几倍。

我怕极了，声音里都开始有些颤抖了，“佛老，他……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佛老轻轻摇了摇了头，又微微笑了一下，“他们……，是想要吃掉我了，当然也包括你。”

“吃掉……您？和……和我……我们？”

这群家伙已经将船儿紧紧包围了起来，开始发出各种异样地怪叫，极其焦躁不安地扭动着身躯，拍打着湖面，掀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浪头，就要冲过来掀翻我们的船儿了。在他们眼里或者我们已经成了入到了口边的血食。

佛老没有再说话，看着湖面上的这群活物，收敛起笑容。极慢极慢，有些很不情愿地将左手掌心摊开，拿刚才咬破了的那根右手的食指，在上面画了一个血印的符。然后，用有些怜悯，又似乎有些祈求的眼神望着水面上这帮近似于疯狂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