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二十五)

    (新冬的冷风历练着儿子对远赴天堂已经25个月的父亲的思念,使之更深、更浓……)

    这签字画押以后一个月度日如年的生活,对甄师傅说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着实令其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虽然甄师傅想尽一切办法借来一些钱(甚至,背着媳妇,不惜变卖所有值钱的家产),可对于其所欠的巨额赌债说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倒计时’的日子,在如同催命似地读秒声中一天天过去。失去了高涨的‘奋斗’激情的甄师傅,虽然不得不依旧泡在鸿运馆里,但牌运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上听后,可以叫两口听六张牌的非糊不可的绝对好牌,都愣是不糊。这可真是应了那些糙话:人若是倒霉,喝凉水也塞牙,放屁都砸脚后跟,路上摔个跟头都能被马蹄坑里的存水呛死!

    甄师傅由此认定:时运不济,还债无望!于是,那颗被鸿运馆的狠毒和已经破灭的畸形的发财梦想蹂躏得破损不堪的心彻底凉了!

    明天就是以房抵债的协议生效的日子,更是结束一个应该结束的生活的日子。甄师傅已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个令人心痛的日子,也没有脸去面对至今仍被蒙住鼓里,从此将失去依靠的妻子儿女;只能以自己选定的方式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做个彻底的了断!

    想到这儿,甄师傅那颗凉透了的心,有了些许温润的感觉;充满困惑与焦虑的大脑也顿生丝缕轻松。

    不知不觉,夜色已深。掐灭烟头,起身略微活动一下筋骨的甄师傅,感觉自己的肚子在鸣叫,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仅一宿没回家,而且也一天没吃饭。不过,这样倒好,可以保证自己离开这个世界时身心多少清爽一些。

    时候不早了,该准备准备了!甄师傅缓步走到煤场的几挂马车旁,将捆绑车厢板的一段粗麻绳解下,破成几根稍细一点的麻绳缠绕在腰上。脱下白色的布卦搭在车厢板上,拾块煤块,垫着车厢板,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在布卦的后背涂下了‘喜客饭馆’四个字。字迹虽然不很工整,但马马虎虎还能辨清是什么字。

    甄师傅将布卦重新穿在身上,转身走向煤场边缘的‘茅楼’,进去抬头见顶部约小碗口粗的木梁,目测木梁与地面的距离后便走出‘茅楼’。走出‘茅楼’的甄师傅长舒了一口气:奥,真臭!幸亏是夜里,露天‘茅楼’刺鼻的气味还可以忍耐;若是白日,腥臊恶臭的气味恐怕会令人窒息。能在如此肮脏的地方,结束一条贻害家人的性命,也算是一种残酷的惩罚了?!

    甄师傅一边恨恨的想着,一边走到柈子垛旁,找出一个刚被锯断的半截木墩,双手抱起走向‘茅楼’。在‘茅楼’前,甄师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放下木墩,面向东边卡伦山的方向双膝跪地,神情庄重地向无颜面对的生身父母磕了三个响头。此时,已有些泪眼婆娑的甄师傅的三叩首既是谢罪,也是辞行,还有对人生无限地眷恋与深深地悔恨。

    起身站立良久的甄师傅用力地做了几次深呼吸,待有些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才弯腰将身边的半截木墩抱起疾步走进‘茅楼’。

    站在木墩上的甄师傅,解下缠绕在腰间的麻绳伸手将绳头从‘茅楼’的顶梁穿过,并将两个绳头系紧。然后双手用力抓住绳索,感觉很结实,这才放心地伸头将脖子搭在了绳索上。就在甄师傅伸头的一瞬间,露天外,盛夏夜空中闪烁的繁星进入了甄师傅的视线。

    双手仍旧抓紧绳索的甄师傅不禁心头一热,因为在熠熠生辉的群星之中,他像似看到了热切期盼他回家的媳妇儿和他的开心果——‘盼儿’、他的心肝——小崽儿的眼睛。闪亮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受到真相的蒙蔽而失去光泽,反而是更加深情地凝望着他们生命中曾经最值得信赖、最值得依靠、最值得爱戴的当家人!

    然而,今夜这位当家人却再也没有勇气、没有颜面、没有资格接受这世上至纯至真的信赖与爱戴了。唯有一死,方能彻底摆脱‘鸿运馆’的死命纠缠,从而终止幽灵附体的罪恶带给家人的不尽地伤害!

    可见,无论多么珍惜生命,多么眷恋生活,多么热爱家人的甄师傅,在无解的境遇中早已经没有了选择。现在,唯一能做的,必须要做的,只能是决绝地离开人世;果敢地告别人生。

    不敢再迟疑下去的甄师傅,心已开始下沉,周身已生出丝丝凉意。他背负着对家人所有地牵挂与不舍,最后满怀深情地看了一眼夜空中灿烂依然的繁星。然后,彻底闭上了让自己误入歧途的那双迷离的眼睛,松开了先前抓紧绳索的双手的同时,双脚用力蹬翻了脚下的木墩,便觉身体像坠了重物一般从高空急速落下,堕入深渊;仿佛眼前一道白光掠过,沉底的心颤悠悠地飞向遥远的天际……【父亲-黑鸭子】

    父亲

    2011/11/17 23:4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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