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故乡行

【牧羊曲-肖燕】

牧羊曲

十小时的长途汽车，从市区打的到达故乡小镇时，己是腊月29日凌晨五点，寒气逼人，四周朦朦的灰黑。远处传来清脆的鸡鸣声，抬头是满天的星星，一弯月如钩。

儿子跺着脚直叫冷，后悔不该归心似箭，不然的话这会儿正在市区的旅馆饱睡呢。这是镇上唯一的“街道”，长不及二百米，昔日零落的摊点店铺己规划齐整，此刻一栋紧连一栋的静寂。男人前去探路，我和儿子转着圈跺脚取暖。

脑子里浮现林冲雪夜打酒的情景，这会儿若是有几根火柴，就地取木生堆火，再烫一壶热热的酒,该多好！正想着，前面男人讪讪的喊：有人家搓麻将，敲半天门没人理。呵呵，我去。掏了烟，几句好话叫开门，灯影里四个吞云吐雾的汉子，屋内虽然牌声噪杂，狼籍不堪，但那旺旺的两大盆炭火格外诱人。

十点多，我和儿子被优待到二姐夫的货车司机室。沿途的变化真大。原来凸凸凹凹的黄沙路不见了，也没有步行人，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水泥路，风驰电挈的摩托车。零零落落的平房间，抢眼矗立着座座新楼，依山傍水、红瓦、花砖、白壁、飞檐、热闹的大红灯笼、配以形态各异的花、鸟、兽饰，或鲜艳或素雅，格局不一，错落有致。

诗曰“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一路忍不住探窗张望，只觉心如小鹿奔跑，近了，更近了，我的村子，我的亲人！山上蜿蜒的小路还在吗？那片曾给予我无穷乐趣的竹林是否依然青翠？外公外婆伯父伯母的身体好吗？亲爱的小西是不是在村头等待妈妈的怀抱？。。。

颠簸的车还没停稳，一家人早围上来。儿子被嫂子抱起，小西搂着我的脖子着急喊妈妈，象是在哭，又象是笑。连一向沉稳的爱人也忘乎所以，顾不得递烟，顾不得接茶，两只手拍着父亲的肩，摸着侄儿侄女的头。。。是啊，他离开这里五年了，就让这五年的亲情思念在团聚的拥抱中释怀吧，让这些年碾转奔波立足新乡的努力因这一刻的欢笑更加无悔。

我们在震天的开门炮中迎来了新年的黎明。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换上了新衣服，揣着炮，跑着跳着在村子里闹成一团。喝酒的男人隔着院子老远就喊“今儿喝了几斤？”;小媳妇们嬉笑着相互评比谁的衣服最好看,谁的脸最白;靠墙根晒太阳的老太太也不闲着, 耳聋吧还眯缝着眼睛接连打听谁是谁,怎么没几个认得...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率直而随意,淳朴又豪爽,这样热络的气氛在都市里是感受不到的。

除夕夜，在济济一堂的天伦之乐中，久不沾杯的我开怀畅饮，纯正的老米酒，紫红的葡萄酒，不知心醉还是酒醉，竟全身绵软，飘飘然如入云雾。乘兴给家里每个人发了红包，很少，因人而异的祝福词是发自肺腑的真诚。微醉的感觉真不错：意气发，酒正酣，绚丽烟花夜空璀璨；红包薄，祝福暖，惊天爆竹乾坤舞转。

时间飞快，初一至初四高频的走亲访友，拜年吃饭。想见的人都如愿以偿，同学的邂逅带来意外的惊喜。当然，时空的间隔荒芜了许多记忆，也淡化了记忆中不断酝酿的炙热感情。生活的海北天南，短短的几天相聚，除了嘘寒问暖，没有机会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交谈。生活的断层外，除了记忆如风，留给彼此的只是内心深处轻轻的、美好的叩问。

忙里偷闲爬了儿时攀过的山岚，一山的枯叶，铺了一山的荒蛮。坐在山冈上，看山与天连绵的苍茫轮廓，静静的山谷，冬日柔和的夕光，儿时熟知的野草,一两声鸟鸣，风啸...往事如烟,袅袅袭来,袅袅飘散...那一刻的我是深度寂寞的，远离了我的父母、孩子、朋友、爱人,远离了生活的压力,工作的烦恼.

只有满山的物语陪我寂寞着，诠释一个恒古的话题：前世今生，来与去，生与死---无绪思考，闭目倾听，我在独属于我的静寂里享受着不易多得的安然、恬静、辽阔与舒远。

漫步向阳的山坡，野生的兰花已含苞微笑，而藏在深谷里的，才刚刚从泥土里探出头。再过四十来天，漫山遍野将弥漫着幽兰的芬芳，白花菜如雪，杜鹃花似火，草木青翠，蜂鸣蝶舞,湛蓝的天幕下，山川大地魔术般姹紫嫣红，多么奇妙，多么叫人欢喜！

也有淡淡的伤感，比如村前几近干涸的河流，比如物非人非的故居，比如荒草甄没的山路....忙着经济建设，开河挖渠车水浇灌的热火朝天已成为历史,而那条清澈的小河将继续在我心中流淌：欢腾激越，一路飞歌。

离别的车在殷殷叮嘱中缓缓前行，儿子挥着手连声再见，稚嫩的童音中有不易觉察的哽咽。不由催车开快点，怕眼泪控制不住地掉下来，怕离愁别绪感染更多的人...暂别了，故乡，我一定会再回来,见证你未来的繁荣富强。这里的父老乡亲，一草一木在游子的心里珍藏,是前行路上永远的支撑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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